大昌朝
江南,姑苏城。
初春的姑苏,烟雨迷蒙,粉墙黛瓦浸润在水汽里,勾勒出江南独有的温软轮廓。
然而,这温软与江府后院那间逼仄阴冷的小屋无关。
屋内,江云盯着桌上那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粥,和一小碟颜色发暗的咸菜,喉头滚动了一下,最终化作一声深长的叹息。
“又是这个......”
他夹起一根咸菜,送入口中。
一股粗暴的咸涩瞬间在舌苔上炸开,紧随其后的是难以忽视的苦涩——这是劣质粗盐特有的、令人作呕的回味。
江云赶紧端起碗,狠狠灌了一大口寡淡的稀粥,试图冲刷掉那令人不快的味道。
冰冷的粥水滑过喉咙,带来一丝短暂的缓解,却更添了几分腹中的空虚与寒意。
三天了,从那个加班到深夜、在出租屋破沙发上昏睡过去的现代打工人,一睁眼变成这大昌朝姑苏江家庶子江云,已经三天。
他依旧无法习惯这具身体的记忆,更无法习惯这比现代猪食好不了多少的伙食,尤其是这盐——简直是味蕾的酷刑。
融合的记忆如同冰冷的潮水,反复冲刷着他的意识。
原主江云,江家庶出二公子,一个在等级森严的封建家族里,比体面些的下人还不如的存在。
生母身份卑微,母子俩在这高门大户里活得小心翼翼,连呼吸都带着讨好的怯懦。
不久前,那可怜的女人终于熬干了最后一点心气,郁郁而终,撒手人寰。
而前身,大概也在绝望中追随母亲而去,才让这异世的灵魂鸠占鹊巢。
“也是个可怜人啊……”江云低声自语,不知是在悼念那未曾谋面的前身,还是在怜悯此刻被困在这方寸之间的自己。
他又叹了口气,认命般地拿起筷子,准备继续与那苦涩的咸菜搏斗。
“公子!公子!不好了,出大事了!”
一个穿着半旧青布衫的小丫头像只受惊的雀儿,慌慌张张地撞开门冲了进来,小脸煞白,胸口剧烈起伏,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。
江云放下筷子,提起桌上的粗陶茶壶,倒了杯水递过去:“慢点说,天塌不下来。”他的声音平静,与小丫头小环的惊惶形成了鲜明对比。
小环接过水,咕咚咕咚灌了下去,总算喘匀了一口气,急急道:“公子!我刚才…刚才路过正院大夫人房外,听见…听见大夫人和老爷说话,他们…他们决定让您代替大公子,入赘唐家!”
“嗯?”江云眉头倏地拧紧。前身的记忆碎片里,可没有这出。
“是真的!”小环急得直跺脚,“江家和唐家早年间就定过婚约,本是要大公子入赘唐家的。可刚才我亲耳听见,大夫人说大公子是嫡子,是江家的脸面,怎能去入赘?说…说让您去顶替!”
江云先是一怔,随即嘴角勾起一丝了然又冰冷的弧度。
记忆串联起来:江家,原本不过是姑苏城里一个不起眼的小商贾,靠着攀附唐家才得以立足。
为了牢牢抱住这条大腿,江家甚至不惜承诺将嫡长子入赘唐家——毕竟唐家主膝下无子,只有三位千金。
在唐家帮助下,江家这些年扶摇直上,生意做得风生水起,家资殷厚,隐隐有后来居上之势。反观唐家,或因后继无人,或因经营保守,近年声势已显颓态。
“呵……”一声短促的冷笑从江云喉间逸出。
得势便猖狂,过河便拆桥。江家的忘恩负义,结合前身母子在这深宅中备受欺凌、连母亲病逝都无人问津的悲惨遭遇,此刻显得如此理所当然,又如此令人齿冷。
“小人得志,面目可憎。”江云心中冷嗤。
这三天,他切身感受着江家上下的刻薄:送来的永远是残羹冷炙,下人们看他的眼神都带着轻蔑,堂堂少爷,活得像个隐形人。
如今,连“养”他都嫌浪费粮食了?让他替嫡兄入赘,既能甩掉他这个“包袱”,又能用他这块“废料”去堵唐家的嘴,敷衍掉当年的婚约,真是一石二鸟的“好算计”!
一股被当作垃圾般处理的屈辱感混杂着对前身遭遇的共情怒火,在他胸腔里隐隐翻腾。
不过……离开这里?
这念头如同冰水,瞬间浇熄了怒火,让他冷静下来。
“代替入赘?”江云的声音恢复了平静,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,“倒也不坏。至少,能离开这个鬼地方。”
“不好!一点都不好,公子!”
小环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,脑袋摇得像拨浪鼓,“您不知道!外头都传遍了,那唐家大**……她…她奇丑无比啊!”
“说是生来脸上就有可怕的印记,见不得人!无论出门还是在家,永远戴着厚厚的斗笠面纱,从没人见过她的真容!”
“公子您要是……要是嫁过去,这一辈子……可就全毁了!”小环的声音带着哭腔,是真心实意地为自家公子感到委屈。
“啊?!”江云脸上的平静瞬间碎裂,眉头再次紧锁。
穿越前,他一个没车没房的社畜,连女朋友的边儿都没摸到过。
乍一听能“发老婆”,还能逃离江家,他内心深处确实掠过一丝庆幸——赘婿又如何?总好过在这里当个活死人。
可小环的话,像一根针,瞬间戳破了他那点微弱的幻想。
“丑……丑到要永远遮面?”江云的心沉了沉。
他倒不是什么外貌协会,但这“奇丑无比”的程度显然超出了正常范围。
短暂的挣扎后,生存的欲望压倒了其他顾虑。
他深吸一口气,像是在说服自己:“罢了,蒙上被子……灯一吹,都一样。眼下最要紧的,是离开江家!”
想到这里,他端起碗,将剩下的小半碗冷粥一饮而尽,动作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。
刚放下碗,一个穿着体面些、神态倨傲的中年仆妇便出现在门口,声音平淡无波:“二公子,老爷和夫人唤您去前厅问话。”
江云默默起身,跟着仆妇走出小屋。刚踏入连接前后院的长廊,刻意压低的议论声便如同细密的针,从四面八方扎来:
“啧,听说了吗?后院那个废物点心,要替大公子入赘唐家了!”
“哪个唐家?姑苏城三大家那个?”
“可不就是!听说那唐家大**丑得吓死人,啧啧,配这废物,倒真是‘天作之合’!”
“哈哈哈,话不能这么说,唐家拔根汗毛都比咱们腰粗,那废物能攀上这高枝儿,是他三生有幸!”
“就是,一个庶出的**坯子,能替大公子去唐家享福,真是便宜他了……”
刻薄的话语如同沾了盐水的鞭子,抽打在江云身上。
他面无表情,目不斜视,只是袖中的拳头悄然握紧,指甲深深陷入掌心。
这些下人敢如此肆无忌惮,不过是主子们态度的真实映射。
在这江府,他连一丝作为“少爷”的尊严都不曾有过。
唯一还念着他、为他忧心的,恐怕只有身后的小环了——这个他幼时从街边雪地里捡回一条命的小丫头。
穿过重重院落,雕梁画栋的奢华与后院的破败小屋形成刺眼对比。终于,前厅那扇沉重的花梨木门被仆妇推开。
厅内宽敞明亮,檀香袅袅。
江家家主江万山端坐主位,他身旁坐着主母王氏,衣着华贵,眼角眉梢透出的刻薄与不耐烦。
江云走到厅中,按照记忆里的规矩,躬身行了一礼,声音平稳无波:“父亲,母亲。”
“母亲”二字出口,王氏的眉头立刻厌恶地拧起,仿佛听到了什么脏东西。
江万山眼皮都没抬一下,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件无关紧要的杂务,语气平淡得像在吩咐下人。
“江云,江家与唐家早年有婚约,明日唐府会派人来商定细节。过几日,你便收拾一下,入赘唐家吧。”话语里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,更无半分父子温情。
王氏用眼角余光扫了江云一眼,声音又尖又利,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。
“唐家是大家,规矩重。你虽是个不成器的庶子,好歹也姓江,别丢了江家的脸面!过去后安分守己,伺候好你那…娘子,也算你为江家尽最后一份力了。”
那“娘子”二字,被她刻意拖长了音调,充满了幸灾乐祸的意味。
替兄入赘,我成首富你们后悔什么江云唐清婉全本小说(替兄入赘,我成首富你们后悔什么)全章节小说目录阅读 试读结束